2007年6月14日 星期四

因是子靜坐法續篇

因是子靜坐法續篇

蔣維喬


第一章 靜坐前後之調和工夫

1.1 調飲食

既有此身,不可無飲食以滋養之,飲食入胃,經消化後,變為麋粥狀,入於小腸再為乳狀,為血管所吸收,變成血液,滋養全身。故飲食與生命有重大關係。然食若過多,則胃中不能儘量消化,反須將不消化之物,排泄於體外,是使胃腸加倍工作,結果必氣急身滿,坐不得安。又食若過少,則有營養不足,身體衰弱之慮,亦於靜坐不宜。故飲食務必調勻。吾人之習慣,大概病在多食。故遇進食後,覺胃中微有飽感,即宜停止。古人云:食欲常少,其言實有至理。又食物不宜濃厚,能素食最佳。又靜坐宜在早晨空腹時。平常亦應於食後二小時方可入坐。




1.2 調睡眠

吾人勞力勞心後,必有休息,以回復其體力。睡眠是休息之最久長者。常人以睡眠八小時為度,過多則心神昏昧,於靜坐最不宜。若過少,則體力不得回復,心神虛恍,亦屬不宜。故睡眠亦須有定時、有節制,則神氣清明,可以入道。若靜坐功候漸深者,則半夜醒後,即可起坐。坐後不再睡,固最妙,若覺未足,再為假寐,亦可。如靜坐功候加深,坐時加久,則睡眠之時,可漸漸減少,故有終年以坐代睡者。此非可勉強學步,終以調節睡眠,使不過多過少,乃為合理。



1.3 調伏三毒

何謂三毒,貪欲、瞋恚、愚癡是也。此三者,吾人自有生以俱來,一切煩惱,由之而生,故亦稱根本煩惱。為修道之大障礙。故必須調伏之。

㈠貪欲 吾人托父母之欲愛而投胎而成身。投胎成身之後,又複數行淫欲,為未來世投胎成身之因。於是死死生生,相續不已,可見淫欲為生死根本。不斷淫欲,終不能超出生死大海也。修道之人,欲了脫生死,不可不先斷淫欲。苟不能驟斷,亦須自有節制,漸漸調伏之。縱欲之患如飛蛾赴火必至焚身,可不懼哉。

㈡瞋恚 瞋恚由貪欲而起。吾人遇可欲之物,必欲得之,得之則喜,不得則瞋。瞋恚不已,必至鬥爭仇殺。自古至今,殺戮罪惡,相尋不窮。推其起原,不過一人數人一念之瞋,為之導線。瞋恚之毒,可勝言哉。

㈢愚癡 愚癡亦名無明。一切衆生,皆具清淨真心。此心本如明鏡,具無量功德。自無始以來,為妄想蔽覆,遂生妄執,種種顛倒,故云無明。於是造作罪業,長淪生死,如盲人獨行于黑夜之中,永不見日。愚癡之毒,又為貪與瞋之根本也。

至調伏之法,於下文止觀章對治觀中詳之,今不贅及。
 


1.4 調 身

何謂調身,即使身體之姿勢,常常調和是也。調身者於坐前坐時坐後皆當注意。坐前如平常之行住進止,均宜安詳,不可有粗暴舉動。若舉動偶粗,則氣亦隨之而粗,心意浮動,必難於入靜。故于未坐前,應預先調和之,是為坐前調身之法。至於坐時,或在床上、或特製坐凳,于此解衣寬帶,從容安坐。次當安置兩足,若用單盤(亦名半趺),則以左腳小腿曲置右股上,牽之近身,令左腳指略與右股齊,右腳指略與左股齊。若用雙盤(亦名全趺),則更宜將右腳小腿引上交加于左股,使兩蹠向上。若年長之人,並單盤亦不能者,則用兩小腿向後交叉於兩股下,亦可。次安置兩手,以左掌之背,疊於右掌之面,貼近小腹之前,輕放於腿上,然後向左右搖動其身七八次,即端正其身,令脊骨勿曲勿挺。次正頭頸,令鼻與臍如垂直線相對,不低不昂。次開口吐腹中穢氣,吐畢,即以舌抵上齶,由口鼻徐徐吸入清潔之氣,如是三次或五次七次,多寡聽各人之便。次當閉口,唇齒相著,舌抵上齶。次當輕閉兩眼。正身端坐,儼如磐石兀然不動。坐久,微覺身體或有偏曲低昂不正者,當隨時矯正之。是為坐時調身之法。若靜坐畢,應開口吐氣數次。然後微微搖動其身,次動肩胛及頭頸。次徐徐舒放兩手兩足。次以兩大指背,相合搓熱,摩擦兩目,然後開眼。次以指背擦鼻,擦兩耳輪。次以兩手掌搓熱,遍摩頭部及腹背手足使全身皆遍。坐時血脈流通,身必發汗,待汗稍斂方可隨意動作。是為坐後調身之法。



1.5 調 息

鼻中之氣,一呼一吸,名之為息。靜坐入手最重要之功夫,即在調息。昔人調息有四相,一風相、二喘相、三氣相、四息相。鼻中之氣出入時,覺有聲音者,名為風相。出入雖能無聲,而急促不通利者,名為喘相。出入雖能無聲,亦能不急促,而不能靜細者,名為氣相。平常之人,鮮有不犯此三者,此則息之不調和也。若既能無聲,亦不急促,亦不粗浮,雖極靜之時,自己不覺鼻息之出入者,名為息相,此則息之調和者也。故于平常時,亦應知注意,是為坐前調息之法。若入坐之時,覺有不調之三相,即心不能安定,宜善調之。務令鼻息出入,極緩極微,長短均勻。亦可用數息法,數時或數出息、或數入息,從第一息數至第十畢,再從第一息數起,若未數至十,因心想他事,至於中斷,即再從第一息數起,如此迴圈,久之純熟,自然能令息調和。是為坐時調息之法。因調息之故,血脈流通,周身溫熱。故于坐畢,宜開口吐氣,必待體中溫熱低減,回復平常原狀後方可隨意動作。是為坐後調息之法。



1.6 調 心

吾人自有生以來即係妄心用事。所謂意馬心猿,極不易調。靜坐之究竟功夫,即在妄心之能調伏與否耳。人之動作,不外行、住、坐、臥,所謂四威儀也。未入坐時,除臥以外,即是行與住二威儀。當於此二者常常加功,一言一動,總須檢束吾心,勿令散想,久久自易調伏。是為坐前調心之法。至於坐時,每有二種景象,一者心中散亂,支援不定。二者心中昏沈,易致瞌睡。大凡初坐時,每患散亂,坐稍久妄念較少時,即患昏沈,此用功人之通病也。治散亂之病,當將一切放下,視我身亦如外物擱在一邊不去管他,專心一念,存想臍間,自能徐徐安定。治昏沈之病,可注意鼻端,令心向上,使精神振作。大概晚間靜坐,因晝間勞倦,易致昏沈。早晨靜坐,則可免此患。又用前之數息方法,從一至十務使不亂,久久習熟,心息相依,則散亂、昏沈二病皆免。是為坐時調心之法。靜坐將畢,亦當隨時調伏妄心,不可聽其胡思亂想。若不坐時,亦能如坐時之心志靜定,則成功不遠矣。是為坐後調心之法。

以上調身、調息、調心三法,實際係同時並用。不過為文字上記述便利起見,分作三節,讀者宜善體之。

 



第二章 正修止觀工夫

2.1 修 止

止者入坐時止息妄念也。修止之法有三。


(一)繫緣止

繫者,心有所繫也。心中起念時,必有所依附之事物,謂之緣。吾人心之所緣,忽甲忽乙忽丙忽丁剎那不停,謂之攀緣。今則繫此心念於一處,令不散亂,譬如以鎖繫猿猴,故名繫緣止。至其方法,則有五種。

(甲)繫心頂上,言坐時專注其心念於頭頂也。此可治昏沈之病。然行之若久,則有頭暈之患,只可于昏沈時,偶一用之。

(乙)繫心發際。發黑肉白,於此交際之處,專注其心,心易停住。然久則眼好上視,或眩暈而見黃赤等顏色,亦不宜恒用。

(丙)繫心鼻端。此法可覺悟出息入息,來無所從,去無所之,刻刻不停,了無常相。吾人生命之表現,即此呼吸出入之息,既知息無常,可了知生命亦無常。然此法亦不宜恒用,有使血液上行之患。

(丁)繫心臍下。此法較為穩妥,故自來多用之。今試一言其理,蓋吾人心念,專注於身之何處,血液亦隨之而集注於此,此生理上之定則也。繫心於頂及發際鼻端,有頭暈及見黃赤顏色血逆之病者,即頭部充血所致。可見血液應使下降,方無患害。此繫心臍間,所以為較妥之法,且能治各種疾病,亦不外此理。

(戊)繫心於地。此法將心念專注於座下之地,不但使氣血隨心下降,且能使吾之心念,超出於軀殼之外,亦頗適宜,然初學之人,毫無依傍,不能安心,故禪家亦不恒用。



(二)制心止

制心者,隨其心念起處,制之使不流動也。習繫緣止後,稍稍純熟,即當修制心止。是由粗入細之法。蓋所謂心者,若細言之,則有心王心所種種之名詞。然若就現在專談用功之便利而簡單言之,即將心字看作胡思亂想之心亦可也。今所言制心止者,制之之法,即是隨吾人心念起處,斷其攀緣以制止之,心若能靜,則不須制,是即修制心止。然有意制心,心既是一個妄念,制又是一個妄念,以妄制妄,其妄益增。譬如家有盜賊進門,主人起而與之抵抗,未必能勝,反或被害,倘端坐室中目注盜賊,毫不為動,則盜賊莫測所以,勢必逡巡退出。故餘常用一種簡便方法,于入坐時,先將身心一切放下,然後回光返照,於前念已滅,後念未起之間,看清念頭所起之處,一直照下,不令自甲緣乙。於是此妄念自然銷落,而達於無念之境。念頭再起,即再用此法。余久習之,極有效驗,此猶目注盜賊,令其逡巡自退也。


(三)體真止

此法更較制心止為細。前二法為修止之方便,此法乃真正之修止。又制心止可破繫緣止,體真止可破制心止,是由淺入深,由粗入細之工夫。體是體會,真是真實。細細體會心中所念一切事事物物皆是虛妄,了無實在,則心不取。若心不取則無依無著。妄想顛倒毋須有意制之,自然止息。是名體真止。至於修體真止之法,當于坐時先返觀餘身自幼而壯而老而死,刻刻變遷,剎那剎那不得停住。倘吾身有一毫實在者當有停住,今實無法可使之住,可知吾身全是因緣假合假散。又返觀餘心,念念遷流。過去之念已謝,現在之念不停,未來之念未至,究竟可執著哪一念為我之心耶。如是于過去現在未來三際周遍求之,了不可得。既不可得,則無複有心,無心則無生,又何有滅。吾人自覺有妄心生滅者,皆是虛妄顛倒,有此迷惑。久久純熟,其心得住,自然能止,止無所止,方為體真止也。此所言者,乃專言用功之方法耳。若據實而論,則吾人此身,乃是煩惱業識為因,父母為緣,因緣湊合而成者也。又唯心之外,別無境界。所謂一切唯心是也。



2.2 修 觀

觀是觀察,內而身心,外而山河大地,皆當一一觀察之。而以回光返照為修持之主旨。今因對治三毒,為說三種觀法。對治者,吾人應自己觀察貪瞋癡三毒,何者偏多,即對此病而修觀法以治之也。

㈠淫欲多者應修不淨觀。試思吾身受胎,無非父母精血污穢不淨之物,和合而成。胎之地位,在母腹腸髒糞穢之處。出胎以後,得此不淨之身。從頭至足,自外至內,不淨之物,充滿其中。外則兩眼兩耳兩鼻孔及口大小便,共計九竅,無時不流臭液。遍身毛孔,發散汗垢。內察臟腑,膿血尿屎種種不淨。及其死也,不久腐爛,奇臭難聞。如是男觀女身如一革囊,外形雖美,內實滿貯糞臭。女觀男身,亦應如是。久久觀察,淫欲自減。是為對治淫欲修不淨觀。

㈡瞋恚多者應修慈悲觀。當念我與衆生,本皆平等,有何彼此分別。慈者,推己及人,與以快樂也。若我身心,願得種種快樂,如寒時得衣,饑時得食,勞倦時得休息之類。應發慈心,推廣此等快樂,及於我之親愛。修習既久,應推及疏遠之人,更進而推及向所怨憎之人。怨親平等,了無分別,方謂大慈。悲者,悲憫衆生種種苦惱,我為拔除之也。亦對親疏怨憎了無分別,方謂大悲。如此常常觀察,瞋恚之病自然消除。是為對治瞋恚修慈悲觀。

㈢愚癡者應修因緣觀。愚癡即無明三毒之中,最難破除。故亦得謂前二法為修觀之便,此法是真正之修觀。世間一切事事物物,皆從內因外緣而生。如種子為因,水土時節為緣,因緣湊合,種能生芽,從芽生葉,從葉生節,從節生莖,從莖生華,從華生實。無種子,即不能生芽以至生實。無水土,種子亦不能生芽生實。時節未到,種子亦不能生芽以至生實。然種子決不念我能生芽,芽亦不念我從種子生,水土亦不言我能令種子生芽以至生實,時節亦不言我能令種子生芽以至生實。可見凡物之生,了無自性。若有自性即應永久常住,不應因緣湊合而生,因緣分散而死。我身亦然,前生之業為因,父母為緣,因緣湊合即生,因緣分散即死,死死生生、生生死死,剎那剎那,不得稍住。如是常常觀察,自能豁破愚癡,發生智慧。是為對治愚癡修因緣觀。

以上止觀二法,在文字上記述之便利,自不得一一羅列。至於實際修持,則愈簡單愈妙。宜就各人性之所近,擇一法修之,或多取幾法試之。察其何法與我相宜,則抱定一法,恒久行之,不必改變。此應注意者也。



2.3 止觀雙修

前文所述止觀方法,雖似有區別,然不過修持時,一心之運用方向,或偏於止,或偏於觀耳。實則念念歸一為止,了了分明為觀。止時決不能離觀,觀時決不能離止。止若無觀,心必昏沈。觀若無止,心必散亂。故必二者雙修,方得有效。今略舉如下。

一對治浮沈之心,雙修止觀。靜坐時,若心浮動,輕躁不安,應修止以止之。若心昏暗時欲沈睡,應修觀以照之。觀照以後,心尚不覺清明,又應用止止之。總之當隨各人所宜,以期適用。若用止時,自覺身心安靜,可知宜於用止,即用止以安心。若於觀中,自覺心神明淨,可知宜於用觀,即用觀以安心。

二對治定中細心,雙修止觀。止觀法門,習之既久,粗亂之心漸息,即得入定。定中心細,自覺此身,如同太虛,十分快樂。若不知此快樂本來虛妄,而生貪著,執為實有,則必發生障礙,不得解脫。若知是虛妄不實、不貪不執,是為修止。雖修止後,猶有一毫執著之念,應當觀此定中細心與粗亂之妄心,不過有粗細之別,畢竟同是虛妄不實。一經照了,即不執著定見。不執定見,則功候純熟,自得解脫。是名修觀。

三均齊定慧,雙修止觀。修止功久,妄念銷落,能得禪定。修觀功久,豁然開悟,能生真慧。定多慧少,則為癡定。爾時應當修觀照了,使心境了了明明。慧多定少,則發狂慧。心即動散,如風中之燈,照物不能明瞭。爾時應複修止,則得定心,如密室中之燈,照物歷歷分明。是謂止觀雙修定慧均等。



2.4 隨時對境修止觀

自第二章第一節至第三節,所述止觀方法,皆于靜坐中修之。密室端坐,固為入道之要。然此身決不能無俗事牽累,若於靜坐之外,不復修持,則功夫間斷,非所宜也。故必于一切時,一切境常常修之,方可。

何謂一切時,曰行時、曰住時、曰坐時、曰臥時,曰作事時,曰言語時。云何行時修止觀。吾人于行時,應作是念,我今為何事欲行。若為煩惱及不善事無益事,即不應行。若為善事有益事即應行。若于行時,了知因有行故,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了知行心及行中所現動作,皆是虛妄不實,毫不可得,則妄念自息。是名行中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由先起心以動其身,見於行為,因有此行,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行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行者及行中所現動作,畢竟空寂。是名行中修觀。云何住時修止觀。吾人于住時,應作是念,我今為何事欲住。若為煩惱及不善事無益事,即不應住。若為善事有益事,即應住。若于住時,了知因有住故,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了知住心及住中所現狀態皆是虛妄不實,毫不可得,則妄念自息。是名住中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由先起心以駐其身,見其住立,因有此住,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其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,可知住者及住中所現狀態,畢竟空寂。是名住中修觀。云何坐時修止觀。此坐非指靜坐,乃指尋常散坐而言。吾人于坐時,應作是念,我今為何事欲坐。若為煩惱及不善事無益事,即不應坐。若為善事有益事,即應坐。若于坐時,了知因有坐故,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了知坐心及坐中所現狀態,皆是虛妄不實,毫不可得,則妄念自息。是名坐中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由先起心以安其身,見此坐相,因有此坐,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坐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坐者及坐中所現狀態,畢竟空寂。是名坐中修觀。云何臥時修止觀。吾人于臥時,應作是念,我今為何等事欲臥。若為不善放逸等事,即不應臥。若調和身心,即應臥。若于臥時了知因有臥故,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幻夢,皆是虛妄不實,毫不可得,則妄念自然不起。是名臥中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由於勞乏,即便昏暗,見此臥相,因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臥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臥者及臥中所現情狀,畢竟空寂。是名臥中修觀。云何作事時修止觀。吾人于作事時,應作是念,我今為何等事欲如此作。若為不善事、無益事,即不應作。若為善事、有益事,即應作。若于作時,了知因有作故,則有一切善惡等業,皆是虛妄不實,毫不可得,則妄念不起。是名作中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由先起心,運其身手,方見造作,因此有一切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作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作者及作中所經情景,畢竟空寂。是名作中修觀。云何言語時修止觀。吾人于言語時,應作是念,我今為何事欲語。若為煩惱及不善事、無益事,即不應語。若為善事、有益事即應語。若于語時,了知因此語故,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,皆是虛妄不實,毫不可得,則妄念自息。是名言語中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由心鼓動氣息,沖於咽喉舌齒齶,故出音聲語言,因此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語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語者及語中所有音響,畢竟空寂。是名語中修觀。

何謂一切境,即六根所對之六塵境,眼對色、耳對聲、鼻對香、舌對味、身對觸、意對法也。云何于眼對色時修止觀。凡眼所見一切有形之物皆為色,不僅指男女之色而言。吾人見色之時,當知如水中月,無有定質。若見好色,不起貪愛,若見惡色,不起瞋惱,若見不好不惡之色,不起分別想。是名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今所見色,不過內而眼根,外而色塵,因緣湊合,生出眼識,同時即生意識,強為分別種種之色,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緣色之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見者及所見之色,畢竟空寂。是名修觀。云何于耳對聲時修止觀。吾人聞聲之時,當知悉屬空響,倏爾即逝,若聞好聲,不起愛心,若聞惡聲,不起瞋心,若聞不好不惡之聲,不起分別想。是名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今所聞聲,不過內而耳根,外而聲塵,因緣湊合,生出耳識,同時即生意識,強為分別種種之聲,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緣聲之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聞者及所聞之聲,畢竟空寂。是名修觀。云何于鼻對香時修止觀。吾人嗅香之時,當知如空中氣,倏爾不留。若嗅好香,不起愛心,若嗅惡香,不起瞋心,若嗅不好不惡之香,不起分別想。是名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今所嗅香,不過內而鼻根,外而香塵,因緣湊合,生出鼻識,同時即生意識,強為分別種種之香,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緣香之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嗅者及所嗅之香,畢竟空寂。是名修觀。云何于舌對味時修止觀。吾人于嘗味之時,當知是虛妄感覺,倏爾即滅。若得美味,不起貪心,若得惡味,不起瞋心,若得不美不惡之味,不起分別想。是名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今所嘗味,不過內而舌根,外而味塵因緣湊合,生出舌識,同時即生意識強為分別種種之味,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緣味之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嘗者及所嘗之味,畢竟空寂。是名修觀。云何于身對觸時修止觀。吾人于受觸之時,當知幻妄接觸,倏爾即無。若受樂觸,不起貪著,若受苦觸,不起瞋惱,若不樂不苦之觸,不起分別想。是名修止。又應作是念,輕重、冷暖、澀滑、硬軟等,謂之觸,頭、胴、四肢,謂之身,觸是虛假,身亦不實,因緣湊合,乃生身識,同時即生意識強為分別種種之觸,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。即當返觀緣觸之心,念念遷流,了無實在,可知受觸者及所受之觸,畢竟空寂。是名修觀。意對法時修止觀,與前文靜坐中所述方法相同,茲不復贅。



2.5 念佛止觀

若多障之人,學習止觀,心境暗劣,但憑自力不能成就者,當知有最勝最妙之法門,即專心一志念“南無阿彌陀佛”六字名號,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是也。若修持不怠,則臨命終時,必見彼佛前來接引,決定得生。此法是依仗佛力,極易下手,惟在信之篤、願之切、行之力。所謂信願行三者,不可缺一也。

問:念佛與止觀何關。答:各種修持法門,無非為對治妄念而設。吾人之妄念剎那剎那,自甲至乙、至丁、至丙等等攀緣不已。念佛則可使此粗亂妄念,專攀緣在此“南無阿彌陀佛”六字名號之上,收束無數之妄念,歸於一念,念之精熟,妄念自能脫落,是即修止。又念佛時,可心想阿彌陀佛,現在我前,無量光明,無量莊嚴。應知衆生之所以不得見佛者,蓋由無明遮蔽故也。今若能專心念佛,久久觀想,則我與佛,互相為緣,現在當來必得見佛。此即修觀也。

此法修持最易,無論何時何地,均可行之。又一字不識之愚人,讀書萬卷之智者,若行此法,其成功相等。惟吾人為習見所囿,最難生信,故以信為最要。往往有才智之人,信心不及愚人之堅,一則無成,一則有成者。故佛門中惟在能深信力行,世間聰明才智,至此幾無所用之也。欲知其詳,應讀淨土諸經論。無量壽經,觀無量壽經、阿彌陀經,往生論,乃淨土宗之要典也。

 



第三章 善根發現

3.1 息道善根發現

吾人若依前法,善修止觀。於靜坐中,身心調和,妄念止息,自覺身心漸漸入定,湛然空寂,於此定中,忽然不見我身我心。如是經歷一次數次,乃至經旬經月經年,將息得所,定心不退。即於定中,忽覺身心運動,有動癢冷暖輕重澀滑等八種感觸,次第而起,此時身心安定,虛微快樂,不可為喻。又或在定中,忽覺鼻息出入長短,遍身毛孔,悉皆虛疏,心地開明,能見身內各物,猶如開倉窺見谷米麻豆,心大驚異,寂靜安快。是為息道善根發現之相。



3.2 不淨觀善根發現

若於定中,忽見男女死屍,?脹爛壞,膿血流出。又或見身內不淨,污穢狼藉,自身白骨,從頭至足,節節相拄。其心驚悟,自傷往昔昏迷,厭離貪欲,定心安穩。又或於定中,見自身他身,以及飛禽走獸衣服飲食、山林樹木、國土世界悉皆不淨。此觀發時,能破一切貪著之心。是為不淨觀善根發現之相。



3.3 慈悲觀善根發現

若於定中,忽發慈悲,念及衆生。內心愉悅,不可言喻。或覺我所親愛之人,皆得安樂。對於疏遠之人以及怨憎之人,推至世界一切萬物,亦複如是。從定起後,心中常保持一種和樂之象,隨所見人顏色柔和。是為慈悲觀善根發現之相。



3.4 因緣觀善根發現

若於定中,忽然生覺悟之心,推尋過去現在未來三世,初不見我與人之分別。又覺此心一念起時,亦必仗因托緣,了無確實之自性。即能破除執著之邪見,與正定相應。智慧開發猶如湧泉,身口清淨,得未曾有。是為因緣觀善根發現之相。
 


3.5 念佛善根發現

若於定中身心空寂,忽然憶念諸佛,功德巍巍,不可思議,其身有無量光明,其心有無邊智慧,神通變化,無礙說法,普度一切衆生。作是念時即生十分敬愛。身心快樂、清淨安穩。或於定中,見佛身相,或聞佛說法,如是等妙善境界,種種不一。是為念佛善根發相。

以上五種善根發現,各隨其所修止觀,發現一種或數種,並非同時俱發。又切不可有意求之,若有意尋求,非徒無益,且恐著魔。又于善根發現時,須知本性空寂,不可執著,以為實有。惟宜仍用止觀方法,加功進修,令之增長可已。

 



第四章 覺知魔事

學靜坐之人,若心地不清淨,往往發生魔事。須知魔事實由心生,一心不亂,即魔不能擾。魔事甚多,今略舉大概,使學者得以覺知,不致惑亂耳。一可怖魔事,如現惡神猛獸之形,令人恐懼,不得安定。二可愛魔事,如現美麗男女之形,令人貪著,頓失定心。三平常魔事,則現不惡不美等平常境界,亦足以動亂人心,令失禪定。吾人於靜坐之中,既覺知有魔,即當設法卻之,仍不外止觀二法。凡見魔境,當知悉是虛妄,不憂不懼,不取不著,惟安住正念,絲毫不動,魔境即滅,是修止卻魔法。若修止卻魔而魔仍不去,即當返觀吾心,亦是念念虛妄,了無處所,既無能見之心,安有所見之魔,如是觀察,自當消滅。若修止修觀,而魔終遲遲不去,更有最便之法,即默誦佛號,提起正念,邪不勝正,自然謝滅矣。又須切記魔境不滅時,不必生憂,魔境滅時,亦勿生喜,心不為動,決無害也。

於此更有一言須告讀者,即余自十七歲,始學靜坐,至今已三十餘年,其間未嘗一遇魔事。從餘學靜坐者則間有之。有某君者,習之數年,頗有成效,忽一夕,於靜中突見許多裸體女子,圍而鼓噪之。某君大驚,急攝其心,不為所動,而魔不退,乃大駭異。遑急之間,默誦南無阿彌陀佛,魔境遂立時消滅。某君尚未篤信佛教,臨時應用,已有大效,故知此為卻魔之妙法也。





第五章 治 病

止觀方法,以超脫生死為最後目的,其功用原不在治病,治病,乃其餘事也。吾人安心修持,病患自然減少,然或因身體本有舊病,偶然重發,或因不能善調身心息三者,致生病患,皆是恒有之事。故宜了知治病方法,方法不出二種。

一、察知病源。凡病自肢體發者為外病,自臟腑發者為內病,然無論外病內病,皆由血脈不調而起。治病之法,首在使血脈調和。又吾人之心力,影響於身體極大,故病患雖現於身體,實際皆由心生。故察知病源所在,仍從內心治之,其收效乃較藥石為靈。又病之發生,必有潛伏期,常人當自覺有病時,其病之潛伏於體內者,為時已久,苦於不能覺察耳。若能治心者,則察知病源,必較常人為早,故可治病於未發之時。

二、對治疾病。靜坐中內心治病法亦有多種,然仍不出止觀二者。先言用止治病法。其最普通者,即將心意凝集於臍下小腹,止心於此,牢守勿失,經時既久,百病可治。其理即是心意凝集於此處,血液即隨之凝集於此處,凝集之力愈充,則運行之力亦強,運行力強,血液之阻滯可祛,血液無阻滯,則百病之根本拔除矣。其餘方法尚多。如察知病在何處,即將心意凝集於病處,止而勿失,默想病患必除,亦能治病。又如常常凝集心意,止於足底,不論行住坐臥,皆作此想,即能治病。此其理由乃係一切病患,皆由氣血上逆所致,今止心足底,則氣血下降,身心自然調和而病瘳矣。又如了知世間一切皆空,毫無所有,即種種病患,亦是虛誑現象,心不取著,寂然止住,亦能治百病,此為最上乘之用止治病法。維摩經云:“何為病,所謂攀緣,云何斷攀緣,謂心無所得。”此之謂也。次言用觀治病法。其最普通者,為觀想運心,以六種氣治病是也。云何六種氣,一吹、二呼、三嘻、四呵、五噓、六呬。假如腎臟有病,則於靜坐開始,觀想腎臟,口中微念吹字以治之,每次或七遍,或十遍,或數十遍,均隨各人之便。如脾胃有病,則觀想脾胃,口中微念呼字以治之。如臟腑有壅滯之病,則觀想臟腑,口中微念嘻字以治之。如心臟有病,則觀想心臟,口中微念呵字以治之。如肝臟有病,則觀想肝臟,口中微念噓字以治之。如肺臟有病,則觀想肺臟,口中微念呬字以治之。此六種氣治病,或因病擇用其一,或無病者兼用其六,均無不可。余則每于入坐時,每字各念七遍,如念呵字時,確與心臟有感覺,念呼字時,確與脾胃有感覺,餘字亦然,學者試行之便知。又有于呼吸出入時,心中觀想,運作十二種息以治衆病者,此則純屬心理治病之法。何謂十二息,一上息、二下息、三滿息、四焦息、五增長息、六滅壞息、七暖息、八冷息、九沖息、十持息、十一和息、十二補息。此十二息皆從觀想心生。如身體患滯重之病,則呼吸時,心想此息,輕而上升,是為上息。如身體患虛弱之病,則呼吸時,心想此息,深而下降,是為下息。如身體患枯瘠之病,則呼吸時心想此息充滿全身,是為滿息。如身體患臃腫之病,則呼吸時,心想此息,焦灼其體,是為焦息。如身體患羸損者,則呼吸時,心想此息,可以增長氣血,是為增長息。如身體患肥滿者,則吸呼時,心想此息,可以滅壞機體,是為滅壞息。如身體患冷,則心想此息出入時,身中火熾,是為暖息。如身體患熱,則心想此息出入時,身中冰冷,是為冷息。如內臟有壅塞不通時,則心想此息之力,能沖過之,是為沖息。如肢體有戰慄不甯時,則心想此息之力,能鎮定之,是為持息。如身心不調和時,則心想此息,出入綿綿,可以調和之,是為和息。如氣血敗衰時,則心想此息,善於攝養,可以滋補之,是為補息。以上十二息治病,蓋利用一種假想觀念,以心意之力,漸漸影響於身體,久久行之,自然有效耳。至於最上乘用觀治病法,但須返觀吾身吾心,本來是虛妄不實。求身求心,既不可得,更何有於病,故疾病為虛誑中之虛誑現象。如此觀察,衆病自瘳矣。





第六章 證 果

修習止觀,其最大目的,既為超出生死大海,苟積修習之功,必得所證之果,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,理固然也。然因心量之廣狹不同,其證果乃有小乘大乘之別。如修體真止者,了知我身及一切事物,皆虛假不實,悉歸空寂,如是作觀,名從假入空觀。此觀既成,斷除煩惱,證得寂滅,超出生死,不再投生,是為聲聞果。又如修體真止者,了知我身及一切事物,皆是仗因托緣,而有虛妄生滅,實則非生非滅,如是亦作從假入空觀。此觀既成,深悟世間一切無常變壞,亦者如是,朗然覺悟,證得寂滅,超出生死,不再投生,是為緣覺果。以上二果,皆屬小乘。所以稱小乘者,因其只知自度,不能度人,心量較狹也。若夫大乘,則知吾人與衆生,實為平等,應發大慈悲心,不應不度衆生而自取寂滅,於是應修從空入假觀。諦觀心性雖空,而善惡業報,不失不壞。衆生不悟,乃種種顛倒,造作諸業,枉受無量苦惱。我應自度度人,隨衆生根性之不同,為之說法,是名方便隨緣止。住此觀中,雖終日度衆生,而不見衆生可度,平等平等,其心無量,是為菩薩果。然以上所云空假二觀,空是一邊,假是一邊,猶落于二邊,菩薩再進一步功夫,則應息此二邊,契乎中道。了知心性雖空而有,雖有而空,雖空而有,不是頑空,雖有而空,不是實有,非空非假,二邊之見遂息,是為息二邊分別止。如是觀照,通達中道,名為中道正觀。住此觀中了見佛性,自然入一切智海,行如來行,入如來室,著如來衣,坐如來座,獲得六根清淨,入佛境界,是為佛果。方今末世衆生根器淺薄,修小乘得果者亦絕不一見矣,況修大乘者乎。故有志修行者,多用禪淨雙修之法,止觀即禪門之一法,此法全憑自力了徹本性,如泅水者逆流而上,直窮生死大海,初非易易,故即身證果者少。淨即淨土。此法則依仗阿彌陀佛之力,如得渡船橫斷生死流,自易達於彼岸。然須信願行三者不可缺一,方得有效。信者,深信淨土,毫無疑慮。願者,發願我於臨命終時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。行者,念佛功夫力行不怠,功夫積久,自然於命終之時一心不亂,可以見佛往生。此則餘所目見耳聞者事實甚多,決非虛語,故餘主張禪淨雙修,自他之力兼用也。讀者其有意乎。






附 錄 佛學大要

蔣維喬

我佛世尊以一大事因緣,出現於世。所謂大事因緣者何,即吾人之生死問題是也,試想人生於世,雖壽有修短,總不過數十寒暑。庸碌者虛度一生,即傑出者能作一番事業,盡世間之責任,然若問吾人究竟歸宿應如何,人生最後之大目的應何在,鮮有不猛然警醒,而未易置答者。孔子云:未知生,焉知死。蓋孔子但言世間法,故對此問題,存而不論。佛則於世間法外,特重出世間法。目睹衆生生死輪回之苦,以身作則,舍王太子位,而入雪山修苦行六年,遂成正覺。說法四十九年,慈悲度衆。無非教人超出生死大海,免墮輪回。此佛教之所由來也。

欲勘破生死關頭,當先知吾人所以流轉生死之根本。此根本惟何。在佛家稱之曰阿黎耶識。照心理學上之三分法,分人心之作用為知情意。於意識之外,未能再加推勘,有所深入。無他,凡夫知識之界限,只到此為止也。佛家則返觀自心,於意識之外,尚窺見幾種心識。乃分人心為八識,以眼耳鼻舌身為前五識,以意為第六識,此外有第七識,譯名末那,猶言執我也。第八識譯名阿黎耶,猶言含藏也。推勘至此,始知吾人生死之根本,即在阿黎耶識。

阿黎耶識何以能為生死根本,蓋此識乃是真心與妄心和合之識也。此真心非指吾人肉團之心而言,乃吾人之淨心是也。因其尚與妄心和合,故名之為阿黎耶識。此識中含有不生不滅及生滅二義,所謂真妄和合者也。不生不滅是覺。生滅即是不覺。我輩凡夫只是妄心用事念念相續,攀緣不已,無始以來就是不覺,故顛倒於生死海中,莫能自拔。然妄心真心本為一體,並非二物。真心譬如海水,妄心譬如波浪。海水本來平靜,因風鼓動遂成波浪。此波浪即是海水鼓動所成,非另為一物。猶之妄心因真心妄動而成也。我輩凡夫病在迷真逐妄。佛家教人修行,方法雖多,總是教人對治妄念下手。一言蔽之,即背妄歸真而已。

然則吾人妄心之生滅形狀若何。大乘起信論中,曾言其生起之相,細者有三,粗者有六。何謂三細相。一曰無明業相。蓋言真心不動,則是光明。一經妄動,即生諸苦。猶如明鏡為黑暗所蔽,故名無明。二曰能見相。真心不動時,無所謂見。一經妄動,使生妄見。是謂能見相。三曰境界相。吾人軀殼及周圍環境,以及大地山河,皆為境界。以有能見之妄見,遂呈此妄現之境界。實則一切無非幻象,惜吾人夢夢不能覺察耳,此三種細相同時而現,極其細微,不易窺見,而皆由無明所起。所謂無明為因生三細也。何謂六粗。一曰智相。既有境界妄現,我們即從而有認識。認識以後,即起分別。遇順境則愛。遇逆境則不愛。皆所謂智也。二曰相續相。因有愛與不愛之念,存於心中。愛則生樂。不愛則生苦。念念相續,無有窮時。以上二相,雖有順逆苦樂,尚未至作善作惡地步也。三曰執取相。既有苦樂,即有執著。或困於苦境而不能脫離。或耽于樂境而不肯放舍。皆執取也。四曰計名字相。因有執取之境,心中必安立名言,計度分別。前者執取,尚似實際苦樂之境。至於計名字,則並無實境,惟是心中計度。而作善作惡,乃將見於行為矣。五曰起業相。因計度名字必尋名取得實境,遂不免造出種種善惡之業。六曰業繫苦相。既造業必受報。善業善報。惡業惡報。要皆足以束縛吾人,使不得自在。不自在即苦也。試思在世為人,孰有不為業所繫者乎。此六粗皆由境界而起,所謂境界為緣,長六粗也。

吾人無論為善為惡,皆是為業所繫。此猶疾病之在身也。佛為醫王。佛法即醫藥。藥方雖種種不同,而其能治病則一。治病下手之始,最要就是對治妄念。治妄念首在破執。執有二。一曰我執。吾人自母胎降生後,別種智識,全未發達,而我字之一念必先來。如生而即知求食,以維持吾之生命是也。下等動物,如遇宰割,亦知叫喚,即恐喪失其生命也。須知我執為一切罪惡之源。蓋有我則不知有人。人我分別之見愈深,必見於行為而成罪惡也。然刻實論之,我之實在,乃了不可得。善哉圓覺經云:“一切衆生從無始來,種種顛倒。妄認四大為自身相。六塵緣影為自心相。”何謂四大,即地水火風。吾身之骨肉性堅者屬地。身中水分性濕者屬水。身中溫度性暖者屬火。身中氣分性動者屬風。六塵者,謂眼耳鼻舌身意之六根,所對之色聲香味觸法之六塵也。經意謂我身是幻,不過四大之虛妄和合而成。此以今之科學證之亦悉符合。如生理學謂吾人之身,不過十余個原質化合而成。其中舊細胞分裂而變為廢物,新細胞即發生以補充之。時時代謝,剎那變遷,曾不稍停。七年之間,全身必悉已更換。不過吾人自己不察耳。然吾人年歲日長,面貌必較幼時不同,此即明證。既吾身全部時時在暗中遷變,然則究將執著吾身之何部以為我乎。昔人指心臟為心。今之生理學,證明心臟為發血器,而以腦為知覺之府。實則所謂心者,即六塵留在腦中之影子。經云:六塵緣影為心。語至精。義至當。此緣影即妄念。妄念時時相續,前念既滅,後念複生,亦剎那不停。吾人果將執著前念以為心乎,抑執著後念以為心乎。皆不可能者也。既知此身心是幻,又何苦不能拾去我見耶。二曰法執。法執者,凡夫所執及邪師所說之法,分別計度,執為實法。不免墮入邪見,於學佛即有障礙。故非先破我執法執,決不能背妄歸真,超出生死大海也。

佛法有小乘大乘,自漢時入中國後,盛于晉代六朝隋唐,至今不衰。論其派別,共有十宗。一成實宗。姚秦時鳩摩羅什,譯成實論。此宗遂傳於中國。六代時最盛。後漸式微。二俱舍宗。陳真諦譯俱舍論,佚失不傳。唐玄奘重譯三十卷,盛行於世。遂立為宗。五代以後漸衰。以上二宗,俱屬小乘。三禪宗。此宗傳佛心印,不立文字。達摩尊者在梁朝時泛海至廣州,後入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,為此宗東土初祖。至今尚盛行于各大叢林。四律宗。律宗專講戒律。戒律以不殺不盜不淫不妄語不飲酒為根本。推之沙彌有十戒,比丘僧有二百五十戒,比丘尼有三百五十戒。皆所以持束身心,學者不可不知也。五天臺宗。北齊慧交禪師建立此宗。傳至第三世智者大師而極盛。以法華經為主。其修持則有止觀法。今浙江之天臺山,智者大師遺迹甚多,宗風猶振。六賢首宗。此宗以華嚴經為主。東晉時初譯於揚州。杜順大師闡發此經奧義。第二傳至賢首國師,作華嚴探玄記。華嚴法門由此大行。七法相宗。唐玄奘法師遊西域,學瑜伽法門,歸傳此宗。以解深密、楞伽、密嚴等經及瑜伽師地論、成唯識論為主。而成唯識論乃採擷西竺十家之精華而造成者,為研究相宗所必讀之書也。八三論宗。以中論、百論、十二門論為主。論空有雙超,契悟中道之理。姚秦時鳩摩羅什來茲土為譯經師,遂弘此宗。九密宗。唐時有中印度人善無畏者,至長安傳此宗。以大日經為主。以持咒等三密為修持。及明代,以末世人情澆薄,傳授恐滋流弊,遂下令禁止。密宗因以不傳。今日本猶流行不衰。蒙藏之喇嘛教,亦密宗之支流也。十淨土宗。此宗以無量壽經,阿彌陀經、觀無量壽經,往生論為主。晉慧遠禪師結蓮社於江西之廬山,倡導淨土法門。名流之入社者,有百二十三人。至今此法門日益興盛。即各大叢林素修禪宗者,亦無不兼用念佛功夫。以其法極簡要、極宏大。而于我們居士之有俗務者,隨時隨地,皆可修持,尤為相宜。以上自禪宗至淨土,皆屬大乘。

各宗派別雖不同,而其教人背妄歸真之修行旨趣,則皆共赴一的。如入城然、或由東門入、或由西門入、或由南門入、或由北門入。所取之徑路不同而其到達於城則一也。各宗修持之方法,大致可歸為二類。一曰理觀。即小乘之修觀行,禪宗之坐禪參禪,天臺宗之止觀,賢首宗之法界觀,法相宗之唯識觀,淨土宗之十六觀,密宗之阿字觀等皆是。二曰事修。事修者,因吾人之妄念,無非從身口意三業而起。若三業並用時,則妄念即無由而生。試就目前之事,取一以證明之。如吾人看書、或聽講時,雖一心專注,而有時尚忽萌雜念。此何故。因看書聽講,僅用意業也。若寫字之時,則雜念即絕少。此吾人日常經驗所知者。何以故。蓋寫字時,兼用身意二業也。若三業並用,則妄念不必除而自除矣。故各宗教人事修,身拜佛,手念珠,即用身業。念經念佛,即用口業。一心對經對佛,即用意業。其妙處在此。而其歸著,無非為對治妄念,使人背妄歸真,超出生死而已。若夫愚夫愚婦之念佛拜佛,一心想求來世福報,雖亦足為將來得度遠因。然非佛教之本旨也。

大抵學界中人,于淨土法門,最難取信。余在曩昔之時,亦犯此病。雖喜看佛經,以為只須當作哲學研究可耳。其實學佛,重在修持。不修持,於我之身心,了無益處。所謂說食不能飽也。余向看佛經,亦自以為明白。及到京師,頗得見一二善知識,前往請教。接談之下,爽然若失。始知從前所看之經,全然未能瞭解。其病根即在不修持,未能於自己身心上,切實體驗之故。因虛心請益,則知治佛經如儒家之治經學,必先通小學,再窮經義,方有著落。佛經中名相,若求通曉,必須略窺法相宗,然後看經,庶易於領會。相宗以相宗八要解為入門之書。先通曉之,方可閱本宗經論。余於近來又稍稍研究三論,始於佛經所言之理性,徹底明白。方知古來學佛者,或從三論宗入,或從相宗入。確是一定之門徑。楊仁山先生有言曰:“相非性不融,性非相不顯。”蓋相宗則言相之極致,三論宗則言性之極致。若于二宗融會貫通。其於佛典,可以頭頭是道。至余近年來之修持功夫,則以淨土為主,以止觀為輔。將終身行之無敢或懈矣。

今之人輒詆學佛為厭世、為消極。此實全未了解釋迦牟尼佛慈悲濟世之義。夫釋迦說法四十九年,未嘗與社會隔離,何得為之厭世。其捨身度人之宏願,無量無邊,何得為之消極。特恐今人之不善學耳。又今之學佛者,未得佛經中精義,以經中有言及鬼神,輒喜學習扶乩等事,以蔔休咎。其實扶乩為神鬼所憑依,或本人潛伏心理之作用,非大菩薩應化常事,亦非佛法中所固有。情識用事,妨礙正念。今人不察,靡然從之。智者亦不能免焉,殊可惜也。